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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代7人鄉村執教63年 幾乎全鄉每家有他們學生
吳松老師家的家訓。
吳松老師在給初三的孩子們上化學課。
10月23日,邛崍太和鄉,吳松一家三代合影(從左至右:吳松,母親吳繼濤,奶奶黃治欽,妻子黃玉英)。
吳松老師87歲的奶奶每天不忘讀書做筆記“充電”。 1950年,四川邛崍太和鄉馮壩村,吳世雄和妻子黃治欽的獨女吳繼濤出生,待女兒長大成人后,吳家招婿入門,相繼在1970年和1980年有了孫輩吳松和吳旭兄妹倆。兩個孩子幼年時,招贅來的女婿便離了家,從此音訊全無。到今天,孫輩娶妻嫁人生子后,吳家已經四世同堂,共有9個人。在這個成員不算多的四世同堂家庭,因三代人的同一身份而成為遠近聞名的佳話。“爺爺吳世雄,奶奶黃治欽,媽媽吳繼濤,妻子黃玉英,妹妹吳旭和妹夫韓松濤,還有我,都是鄉村教師。”吳松的介紹,吸引了每個耳聞者的注意力——吳家三代“接力式”鄉村執教,教書育人已達63年。十年之計,莫如樹木;終身之計,莫如樹人。吳家三代人,窮其一生教學和治學,探究著百年樹人的真諦。 特別提醒 今日封面新聞視頻講述“村教”三代堅守大山 四川邛崍太和鄉吳家,從1953年到今天,家中三代共有7人連續63年擔任本地鄉村教師,堅守大山。爺爺吳世雄和奶奶黃治欽是“村教一代”,體會過全鄉敬仰的榮耀,媽媽吳繼濤是“村教二代”,困難年代獨自一人肩挑家庭和工作。到了“村教三代”吳松和妻子黃玉英、妹妹吳旭和妹夫韓松濤這里,鄉村教師成為矢志不渝的堅守。 今天,我們把吳家7個鄉村教師的故事裝進封面新聞視頻,下載封面新聞APP,聽他們講述百年樹人的心境。 聲/音 吳松感言 “學生當眼睛,走出大山替我們看世界” 在太和鄉當老師已經第29個年頭,我對這個地方和這里的人都有很深的感情,是我最留戀和最舍不得的。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走出這里了,但想到可以教更多學生,讓他們有機會走出這里,就覺得很值得。他們可以當我們的眼睛和耳朵,替我們去感受外面的世界,還不忘回來分享所見所聞,對一個老師來說,這應該是最大的滿足。“希望有更多年輕人的力量,能注入到鄉村教育里來” 我還可以教十幾年書,能繼續發揮余熱是值得高興的。但是也有擔憂,現在越來越少年輕人愿意到山里來,不愿意當鄉村老師,等到我這樣的“老人”走了,還有誰繼續來做這份事業呢? 最大的希望就是更多年輕力量注入到鄉村教育來,社會各界更關注鄉村教育。習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里提到了這方面,是我最期待的。 家傳 一家三代7人 63年堅守山村講臺 從成溫邛高速夾關出口駛出,經鎮道、鄉道和村道繼續開1個半小時左右,車抵太和鄉九年制義務教育學校。群山為屏,云靄為頂,三面排開的教學樓矗立其中,是為方圓十里最具現代氣息的建筑群。走出校門,右轉200米,便是吳松家的自建房。和學校做鄰居,生活與工作的親近顯而易見,而不那么容易被人所見的,則是這個家庭與同一個事業的親密。“太和鄉辦校歷史66年,我們家有三代人,已經連續在這里教了63年書。”吳松說,爺爺吳世雄和奶奶黃治欽是家里的“村教一代”,“爺爺1953年從當時的邛崍一中畢業后,便來到太和鄉當老師。奶奶是從雅安女子中學畢業的,嫁給爺爺后,輾轉在太和鄉的幾個村小當過12年老師。”榮耀,這是幼年吳松印象里的鄉村教師,“那時候,大家公認老師是最有文化的人,受全鄉人的敬重。總有人來向爺爺請教,大到土地承包,小到孩子的作業。”26年后,吳世雄的“衣缽”傳給獨生女兒吳繼濤,“那時候興頂班,我媽媽就在太和鄉馮壩村當老師。”辛勞,這是少年吳松記憶中的鄉村教師,“當時家里上有老下有小,全靠媽媽一個人支撐,教書之外還要干農活。”他說,夜里常見媽媽在微弱的煤油燈光下批改作業,“煤油燈是用墨水瓶自制的,舍不得用油,亮度甚至比不過月光。”無論是榮耀還是辛勞,揉到吳松心里匯成了信念,他也要當老師。信念和“跳出農門”的迫切擰成一股勁,吳松如愿考取了師專,“1989年畢業后直接分配到了現在的太和鄉九年制義務教育學校,今年是工作的第29個年頭。”受家庭影響,妹妹吳旭和吳松走了同一條路,2000年從師范學校畢業后跟吳松成了同事。沒有轟轟烈烈的故事,只有真真切切的人生,兄妹倆都在合適的時間認識了同崗位的另一半,各自組建起了幸福安穩的鄉村教師小家庭。“所以說,我們家三代共有7個人,都做過或正在做鄉村老師。” 身教 以鼓勵為“寶” 吳家教出了30多個“村教” 吳家三代在太和鄉教書已持續63年。有鄉鄰做過不完全統計,“全鄉9000多人,幾乎每戶都有吳家教過的學生。”羅枝良、陳代瓊、陳代林、羅朝勇、羅道敏、鄭華良、鄭循福是“吳世雄老師的學生”;任洪平、黃玉芬、李霞是“吳繼濤老師的學生”;高雪蓮、衛雅玲、任健、陳建峰、江濤濤是“吳松老師的學生”……隨機采訪,便能從當地找到眾多吳家的“門生”。 被這些人銘記在心的,是吳家為他們打開“門”,也為他們找到“路”。“他上課總是繪聲繪色,我后來當老師也總是學著他那樣給學生上課。”原太和中學校長羅朝勇是吳世雄的學生,他把從老師那里學到的東西繼續傳給后人。太和鄉九年制義務教育學校副校長任洪平,一直感念恩師吳繼濤在人生路上扶起自己,“以前讀書窮,她就幫我們墊學費,是她鼓勵我們兩兄弟走出了大山。”“如果不是吳老師,我現在不可能坐在高中教室里,可能就在某個小餐館打工吧。”高雪蓮流著眼淚說。事實上,從吳家三代老師那里“有模學樣”的人真不少,他們跟恩師一樣成為老師,有羅朝勇、任洪平這樣扎根大山的,超過30人;也有瀘州市古藺縣中誠中學體育教師任健這樣,在更大舞臺發揮特長的。三代人都當鄉村教師,圍繞鄉村教學的討論與思考是這個家庭繞不開的話題,最后三代人有了共識——鼓勵是“法寶”。因為這個法寶,年過七旬的鄭循福依然清晰記得,老師吳世雄幫他找出身上的閃光點,“哪怕我再調皮,也有優點。”也因為這個法寶,貧寒家庭的任洪平兄弟倆成功走出大山。17歲的高雪蓮曾在初三時棄學,投奔城里的姐姐打工去了,是吳松三番五次組織各方力量把她勸返回的教室。吳松說,“剛好遇到上化學課需要胡豆花,我特意把這個任務交給她,不想她竟然帶來一大袋來,還因為摘花差點被狗咬。”高雪蓮回憶道,“全班同學給我鼓掌,很受振奮,后來中考也不錯,才能繼續堅持讀高中。” 執念 5次放棄轉行 只為更多的學生走出大山 有人說,學生是老師最好的“成果”,教書29年的吳松感同身受,他說自己的“成果”越來越“好”,“主要是指學生學習的環境越變越好,走出大山的機會越來越多,改變命運的選擇也越來越多。” 1989年到太和鄉之初,吳松成為學校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全職體育老師,“那時候操場是坑坑洼洼的泥巴地,土墻黑瓦的教室連燈也沒有,一到陰天幾乎就看不見。”后來,某國企贈送了一對籃球樁,成為全校僅有的正式體育用具,“雙杠之類的,我就砍樹自己做。” 在那個自給自足的年代,自己動手的事情遠不止這點。每年冬季開學,吳松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帶全校師生一起給操場除草,然后到附近山上挑石頭,打碎了鋪操場的坑洼,“每年都要踩出坑,所以每年要重新補。”直到本鄉一個商人捐贈水泥河沙后,學校終于有了稍微像樣的操場,那還是吳松帶隊自己動手施工抹出來的。 艱難度日的歲月已經翻篇。現在吳松可以用投影講課,帶學生到專門的實驗室操作,還有木板洛鐵畫等民間工藝供學生選擇學習,曾經的泥巴操場早也已經脫胎換骨成為標準的塑膠跑道。“硬件設施好了,軟件環境也在變化。”吳松深諳鄉村教育的瓶頸,“受農村社會風氣的影響,家長眼界和意識的限制,師資力量不足等影響,以前農村的輟學率非常高。”他記得上世紀90年代自己所在的班,100個學生考上初中,最后總是不到80人能讀完。“但是現在,最多兩三個學生堅持不下來。” 有了軟硬件保障,走出大山的學生越來越多,“2007年畢業的一個學生,從哈爾濱工業大學讀完研究生后,現在在成都一所科研單位上班。中國科技大學畢業的一個學生,現在經常到美國去交流學習……”學生的動向,吳松如數家珍,他們樂于向老師分享外面的精彩。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,吳松不想親自去看去感受嗎?“出去(進城)的機會肯定有過的,有兩次連走的日子都定好了。”黃玉英深知丈夫,“動過念頭的,尤其是年輕時候。”但把太和鄉的孩子和個人的追求放在心底的天平細細度量,吳松便邁不開腳了,“我如果走了,她(黃玉英)肯定也會走,學校一下損失的就不止一個老師啊。”屢次掙扎,吳松先后放棄過5次離開山里的機會。 特/寫 87歲的“村教一代” 每天看書做筆記給自己“充電” 以“心懷天下意縱橫,志存高遠嚴修身”為家訓的吳家,學習是沒有終點的進行時。87歲的“村教一代”黃治欽是學習的帶頭人。“2017年10月1日早充電,嬉——游戲玩耍,詮釋——解釋事務的過程,訛詐——搞敲詐假借某種事物理由向人……”半個手掌大的小抄本上,工工整整摘抄著諸如此類的文字,每一頁的開頭都有日期和“早充電”三個字。“奶奶每天要看兩個小時以上的書,她把每天早上看書叫做‘早充電’,”黃玉英說,每次“早充電”時,看到不懂的詞匯黃治欽就摘抄下來,再翻字典查意思做記錄,“她的第一本新華字典已經被翻得稀爛,全靠針線把每一頁縫起來,后來我們給她買了第二本,現在也翻舊了。”“書放在客廳,臥室,到處都有,哪里合適我就在哪里看。”精神矍鑠的老人響亮念著祖父傳給她的訓言,“不讀書不知道天下大事,沒有文化的文盲會作蠢事。”說到知識更新,吳松笑言,“后浪推前浪,但前浪不能被拍死在沙灘上。”哪怕在山里也要奮力追趕著日新月異的時代,“現在山里的天地不像過去那樣與世隔絕。”他隨時參加跨校學習,到城里的優質學校“取經”,到線上的教師培訓中心,向全市最好的學科老師請教,也自己利用網絡豐富教學案例等等。 華西都市報-封面新聞記者李媛莉雷遠東 |